山東無棣恒農合作社非法吸儲案件。在這起事件中，主要負責人劉濤涉嫌打著服務三農、資金互助的旗號，通過三家機構非法吸收公眾存款4300萬元，涉及儲戶850人。
農民專業合作社，從鮮有人知到星火燎原，用了不到十年，截至2015年底，合作社總數已超過153萬家。然而，在數量激增的同時，也伴隨出現了一些問題。
“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dc）發現，近些年來，農民合作社非法集資案件呈逐年增加的態勢，2013年僅有5起，2016年才過去三分之二，案件就已經超過了100起。
“北京時間”在山東、河北隨機選取了25個農民專業合作社進行調查，其中5家合作社仍然涉嫌存在對外吸收吸儲或投資非農項目等違法違規情況。
“看起來很正規”：先入股再吸儲
無棣恒農種植專業合作社，就是一家農民專業合作社，工商注冊顯示的經營范圍是組織本社社員開展小麥、樹木、蔬菜、瓜果等種植及技術信息咨詢服務。
然而，從14年成立至今，無棣恒農共六家網點并沒有組織種植活動，而是打著早已被撤銷的資金互助社旗號公開吸儲放貸。
《農民專業合作社法》規定，合作社社員可以資金入股合作社，并獲取收益。《農村資金互助社管理暫行規定》中也提到可以在社員內部吸收資金，但嚴禁對外融資放貸。
對于這樣的規定，無棣恒農找到了一個“變通”的辦法。所有來存錢的儲戶先辦理一個股金證，入股成為合作社社員。入股資金最低500最高30000元，年息9.6%。
成為社員后，就可以在資金互助社（此前已被注銷）存錢，額度沒有限制，年息8%。如果需要貸款，除了正常的審核、擔保、抵押外，也必須先成為社員，方式就是至少存500元入股。
然而，這樣的小聰明“看起來很正規”，卻不被法律認可。北京澤永律師事務所的王常清律師解釋，以吸收公眾存款為目的，將社會成員吸收為組織成員的，仍將作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處理。
多地合作社仍在對外吸儲、投資
除了無棣恒農合作社，是否還有其他合作社存在類似問題？
“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dc）從河北和山東兩個非法集資報道較多的省份隨機選取了25個農民專業合作社進行調查 。其中兩家合作社表示可以接受非社員存款，三家合作社有投資非農業項目的意向。
涉嫌對外吸儲或投資非農項目的合作社名單。
“北京時間”聯系了10家合作社詢問非社員能否存款。其中，山東臨沂市蘭山區清春蔬菜農民專業合作社和河北邯鄲市大名縣的沃土農民專業合作社均稱可以存錢，沃土合作社還承諾年息10%。
“北京時間”以非農項目投資合作為名，聯系了15家合作社。河北張北綠源蔬菜種植專業合作社、張北滿山種植專業合作社、臨漳縣金地種植專業合作社三家都表示了投資的興趣，并希望就投資額度、收益等情況與“北京時間”進行詳細溝通。
2014年12月1日起施行的《河北省農民合作社條例》第二章第十三條規定，農民合作社不得吸收存款、發放貸款。不得改變信用合作資金的農業生產經營用途。
山東2014年8月發布了《關于引導規范農民合作社信用合作的通知》，其中規定不允許農民合作社以吸收資金為目的，將與本社無實質性生產經營關系的人員吸收為本社成員；不允許農民合作社發放信用合作資金給非成員使用，已經發放的，要限期及時收回。
“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dc）隨后將情況反饋給了幾個縣市的農業局和工商局，只有張北縣農工部表示屬于其監管范圍，可以進行投訴，其余縣市的兩部門均表示不屬于其監管。
非法集資案逐年增加 河北成重災區
近年來，農民專業合作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報道并不少見。
今年八月，河北省滄州市南皮縣寨子谷物種植專業合作社非法吸儲3000萬，800多農民被騙。2015年，江蘇南京一家合作社非法吸儲2億，其裝潢風格和國有銀行一模一樣。
近年來合作社非法集資典型案例及四省份案件數量。圖/北京時間
“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dc）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以“農民專業合作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為關鍵詞共查到案件224起，其中涉及河北的共133起，超過半數，其余案件多數集中在江蘇、山東、河南三省。近年來媒體關于合作社非法集資的報道，主要集中在這四個省份。
從時間上來看，合作社非法集資案件呈逐年增加的態勢。2013年僅有5起，2014年增加到21起，2015年則變為80起，2016年才過去三分之二，當年案件就已經超過了100起。
在這些合作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例中，最著名的當屬河北省隆堯縣三地農民專業合作社，無論是資金數額、波及范圍還是社會影響，都遠超其他個案。
“沒有實體，只管收錢，不管生產”，從2007年到2014年，三地合作社從邢臺市隆堯縣起家，影響力逐步擴展到河北全省、山東、陜西等地。
在經濟觀察報的報道中提到，三地合作社“入股4個月利息30%，1年利息100%”。一名社員王女士告訴“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dc），自己當初入股一萬元，得到的承諾是年底能拿到三萬兩千元，相當于年息220%。
在這樣的高息誘惑下， 2013年三地合作社入社農戶就達到135168戶，融資資金總額81.678億元，規模涉及全國16個省、市。
直到2014年12月，三地合作社理事長鞏群海等人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警方刑拘，三地合作社被查封。
王女士稱，三地合作社被查后，自己一家三年辛苦攢的6萬塊錢不見蹤影。網友“魚煮水”前半輩子積攢的40萬全部入了股，如今孩子娶媳婦成了難題。像他們這樣的社員還有很多，許多農民的畢生積蓄都滯留在被凍結的三地合作社賬戶中。
一名網友在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留言稱，“受到三地的蠱惑存了幾乎一生的積蓄”，希望相關部門能重視，保障百姓權益，盡快還款。河北省政府辦公廳今年4月作出回復，三地案已凍結涉案資金9000余萬元，查扣涉案車輛14輛，查封涉案房產5套。
河北贊皇縣、高邑縣、趙縣、元氏縣已將部分案件移送起訴。由法院進行判決，在判決生效后再進行返款。
“北京時間”發現，一些受騙的“社員”至今仍未意識到該項目的違法違規之處。
合作社監管：“誰都管，也就誰都管不了”
合作社編織高息“神話”公開瘋狂吸金的背后，受害者認為，這凸顯了政府監管缺失問題。
浙江大學中國農民合作組織研究中心吳斌博士告訴“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dc），對農民專業合作社負有監管職責的主要是各級農業行政主管部門。但由于合作社經營范圍不同，往往會對接不同的政府部門，于是出現多頭管理的局面。
“合作社應該如何開展信用合作，目前并沒有明確的制度規定，農業部門很少去摸清情況監管，從這個角度來說是存在監管缺位的”。
《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主要職責內設機構和人員編制規定》對其主要職責明確規定， 負責農民專業合作社等市場主體的登記注冊并監督管理，承擔依法查處取締無照經營的責任。三地合作社案件中，隆堯縣工商行政管理局魏家莊分局副局長徐某，在2015年12月28日被隆堯縣法院一審判決玩忽職守罪。
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規定，“對擅自設立銀行業金融機構或非法從事銀行業金融機構業務活動予以取締”，是銀行業管理部門的職責所在。
吳斌稱，合作社開展信用合作，是無需銀監部門審核的，但像三地這種突破合作社或者地域范圍的情況，已經可以算“合作銀行”，銀監就應該介入了。
吳斌認為，合作社監管目前就是處于九龍治水的狀態下，“誰都管，也就是誰都管不了”。
“北京時間”在調查中發現，農業局稱自己不管集資方面的事情，工商局也認為吸儲屬于銀監部門監管，但合作社不屬于金融機構，并不會在人民銀行和銀監部門備案。
公安局可以進行立案審查，但前提是有人報案或者掌握切實證據，正常情況下公安無法對手續齊全的企業經營進行干涉。
信用合作規范化：既要嚴守邊界 也要政策創新
從2007年至今，農民專業合作社注冊數量、出資額、成員總數均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合作社形態也日趨多元化。截至2015年底，合作社總數已超過153萬家。合作社在擴大農業生產經營規模、提升產業競爭力、促進農民增加收入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近年來，資金缺乏、融資困難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合作社的發展，并削弱了其市場競爭力。雖然出現非法集資事件，但吳斌認為合作社開展合法的信用合作依然是有必要的。
吳斌解釋，合作社作為一種民間組織，是很難像企業一樣從銀行獲得貸款，大部分合作社以社員股金、社員自籌和內部積累等內源性融資手段為主，并輔以有限的政府或部門撥款，農民個人想獲得資金就更難了。
“作為一種比較典型的草根的民間金融形式，合作社開展信用合作可以有效化解社員在生產經營過程中的資金臨時短缺問題。”
信用合作和非法融資的邊界在哪兒呢？吳斌認為，應堅持社員制、封閉性原則，作為一種相互制的金融活動，不對外吸儲放貸，不支付固定回報，使得資金在合作社內部封閉運行；還應突顯社區性信用合作，政策鼓勵和推動社區性農民資金互助組織的發展。中央一號文件強調，要積極探索新型農村合作金融發展的有效途徑，穩妥開展農民合作社內部資金互助試點。
合作社信用合作要發展壯大，既要嚴守邊界、盡快完善自我發展機制，也需要更多政策創新、更加及時有效的監管。
北京時間原創 劉亞洲 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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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合作社非法吸儲四大騙術
“北京時間”（微信號：Btimedc）梳理了近年來媒體報道過的合作社非法吸儲案例，總結出這四條非法吸儲的招數，提醒廣大用戶擦亮慧眼，識騙防騙。
（一）“國家扶持、一號文件”
合作社在宣傳時，往往打出國家政策扶持、中央一號文件等旗號，贏得儲戶的信任。實際情況卻是，國家政策確實在扶持農民專業合作社，但對合作社資金使用情況也做了明確的限制，嚴禁對外吸儲放貸。
此外，合作社通常會在村里雇傭比較有威望和人脈的人成為代辦員，代辦員幫助合作社“吸儲”后可以拿到高額提成。
無棣恒農合作宣傳單。圖/北京時間
（二）裝飾、單據模仿銀行
觀察各地合作社儲戶展示的存款單就能發現，這份單據除了抬頭是合作社之外，其他細節和銀行存單十分相似。合作社內部的裝潢和業務辦理流程，也和銀行類似。這樣的設置，很容易贏得不熟悉金融體系的普通農民的信任。
（三）承諾保本保息高收益
參與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合作社，都會向儲戶承諾保本保息，且年息明顯高于銀行定期，大部分承諾年息都在5%-15%之間，14年被查的河北三地合作社，最高承諾年息達100%。
（四）小福利禮品做誘餌
洗衣粉、食用油、面粉，幾乎是合作社招攬儲戶的必備禮品。三地合作社就曾承諾，入股1萬元，即可得到100袋面粉。在山東無棣恒農“存錢”的民眾大多也收到過幾桶食用油的“福利”。
